《最寒冷的冬天》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位美国人,名叫大卫.哈伯斯塔姆,是美国著名的战地新闻记者以及历史学家,曾两次获得过普利策奖。
《最寒冷的冬天》完成于2007年,而大卫.哈伯斯塔姆也在这一年遭遇车祸去世,这本书成为他最后的作品。
之所以叫“最寒冷的冬天”,是因为这场战争发生在朝鲜一百年来最寒冷的那个冬季。
书中提到一位名叫萨姆.梅斯的美军坦克连少尉排长,曾参加过二战期间的突出部战役(阿登战役),他是这样形容朝鲜的冬季的:
“
在阿登,你经常会觉得,只要挺过这一天,寒冷就会过去;但是在朝鲜,寒冷似乎永远不会离去,你能感到的只有绝望。
”
这个书名,同时还隐喻了这是美国军事史上的一次“寒冬”,而作者写这本书的目的,便是要重新梳理这场“被忘却的战争”。
读这本书的体验,要比王树增的《朝鲜战争》低了一个档次,特别是对每场战役的全方位描述这方面。《最寒冷的冬天》更像是一部战争亲历者的采访合集,虽然真实感很强,但如果你想通过这些片段来拼凑出战争的“故事”全貌,就很吃力了。
所以这本书的阅读乐趣,还是在于它的“美国人视角”。
今天,就分享一下“美国人视角”下的长津湖、水门桥和志愿军。
长津湖战役有一个“奇特”的结局:交战双方都宣称取得了胜利。
志愿军在长津湖战役中,整建制地歼灭了美军的一个团,这是整个朝鲜战争中罕见的战绩。进而,将敌人赶到了海上,彻底逐出了三八线以北。所以,宣称胜利是理所当然的。
而美军方面,在陷入志愿军重围的情况下,大部分有生力量能够突围成功,没有被全歼,在这个层面上宣称胜利也是合理的。
”
那么,《最寒冷的冬天》中是如何评价长津湖战役的呢?
在书本的第八章“志愿军猛击”的开头,有这样一段话:
“
长津湖,一个永载战争史册的名字,一场名副其实的地狱之战。如果美国陆军第2师在清川江的溃败还只能算是被打了冷枪,那么长津湖一战则让交锋的两军真正认识了彼此。冰天雪地,枪炮嘶吼,一直以来所向无敌的陆战一师险些全军覆没…
”
为了把这段话分析清楚,我们还是先简单回顾一下当时的局势。
志愿军是在1950年10月19日,平壤沦陷的这一天跨过了鸭绿江,并在10月25日(后来的抗美援朝纪念日)打响了第一枪,此为“第一次战役”的开始。
联合国军在第一战役中是真正“被打了冷枪”,措手不及之下损失了1.5万人,随后全面退守到了清川江以南。清川江是一条朝鲜中部河流,位于平壤以北。

志愿军的追击也止步于清川江,并主动北撤,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联合国军并没有吸取“被打了冷枪”的教训,麦克阿瑟最终决定继续北上,并提出了著名的“圣诞节攻势”,声称要在圣诞节前结束战斗回家。
11月20日,联合国军北上发动了“冬季攻势”,就此钻进了志愿军的“口袋阵”,11月25日和27日,志愿军的“第二次战役”在西线和东线先后打响。

为什么分为东西两线呢?
客观上这是由朝鲜半岛的地理特点所造成的,因为半岛北部多山,进攻部队很难连成一线相互策应,而且,平壤以北的朝鲜半岛东西跨度大增,联合国军的兵力不足以覆盖全线。当然,还有主观上的原因,那就是麦克阿瑟的轻敌。
联合国军西线的主力部队,是第8集团军,总司令为沃尔顿.沃克。书本中提到的美国陆军第2师,即属于第8集团军的第9军。东线部队为第10军,总司令为阿尔蒙德,长津湖战役的陆战1师即属于第10军。
所以,作者提到的陆军第2师和陆战1师,是分属于东西两线的两支部队,而它们的命运也截然不同。
书中有这样一段话,可以充分说明,为什么作者要把这两支部队的经历放在一起做比较:
“
美军以前也曾因位置不佳或领导失误而遭到过重创,个别部队因此伤亡惨重,可美国陆军在转移兵力及防御方面的能力,总能让他们逢凶化吉。
”
这就是解读“美国人如何看待长津湖战役”的关键所在。
陆军第2师和陆战1师,都在战场上陷入了不利局面,一个在西线清川江的“军隅里”,一个在东线的“长津湖”。从这个角度来讲,它们的开局都是“失败”的。
面对“失败”,这两支部队都不得不建立防御并开始转移兵力,而在这个过程中,差距就出现了,陆军第2师是彻底的“失败”了,而陆战1师转移“成功”。
造成这种差距的主要原因,便是两支部队的指挥官:陆军第2师的师长凯泽和陆战1师的师长史密斯。
书中有这样一段描述陆军第2师的话:
“
师部的混乱就像细菌一样,具有传染作用…尽管凯泽的指挥确实糟糕透顶,但梅斯相信真正的问题在更高层,麻痹大意的思想是自上而下传染的。(梅斯就是前文提到的那位坦克连排长,他是陆军2师的先头部队。)
”
麻痹大意、轻敌狂妄,是美军在朝鲜战场陷入危局的主要原因,这来源于东京司令部的麦克阿瑟,他在仁川登陆后就“变得目空一切,而且让人们对他奉若神明。”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一厢情愿地认为中国人不会来。”
这种心态自上而下“传染”到了两支部队的军部。史密斯的上级,第10军军长阿尔蒙德是麦克阿瑟的忠实追随者,电影《长津湖》里就有他催促史密斯迅速北上的剧情。
电影《长津湖》
而凯泽的上级库尔特,同样也是麦克阿瑟的心腹,书中是这样描写的:
“
第9军军长库尔特,他对战场发生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他只对东京司令部发来的过时命令唯唯诺诺,言听计从。
”
陆战1师不同于陆军第2师的即是:“细菌传染”在史密斯师长这里被阻截了,“特效药”是他的谨慎。
关于史密斯的谨慎,最著名的例子是他在下碣隅里停下了进军的步伐,并坚持要在那里修建一个简易机场。正是因为这个机场,4000名美军伤兵后来得以脱身。
电影《长津湖》
而在《最寒冷的冬天》中,作者还提到一个细节,在陆战1师开始北进时,史密斯下令部队沿路留下了一定数量的补给。该师的一位作战参谋后来说:“这些补给最终拯救了几千名战士的性命,甚至可以说,挽救了整个海军陆战队第1师。”
现在我们都知道“三炸水门桥”的故事了。一方面,为志愿者最终未能阻截陆战1师而感到惋惜;另一方面,在美国空军空投桥梁组件的过程中,感叹着两国当年巨大的工业能力落差。
但其实,水门桥在最一开始就引起了史密斯的高度警惕。书中是这样描述的:
“
由于山势极其陡峭,道路极其狭窄,因此一旦炸毁位于黄草岭山口的这座桥,险恶的地形和极为有限的补给能力将会让依赖机械化装备的美军举步维艰,但中国人却没有炸毁这座桥。对史密斯来说,这就像一只不叫的狗。如此可怕而精明的敌人居然不炸这座桥,这只能证明一件事:中国人希望美国人跨过这座桥。
”
所以,水门桥对于陆战1师的意义,并不仅仅是最终守住了它,还在于它从一开始就“滋生”了史密斯北上的谨慎态度。
书中有这样三句话,可以作为作者对史密斯和长津湖战役的总结:
“
史密斯少将是朝鲜战争中的一个伟大的无名英雄。
在海军陆战队的历史上,陆战第1师在长津湖的成功突围是一个奇迹,而这个成功的很大一部分归功于史密斯没有做什么,而不是他做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善于尊重敌人。
”
最后,我们再来看一下,美国人是如何看待和评价志愿军的。
还是之前提到过的那位梅斯少尉,他是陆军第2师里最早接触到志愿军的人之一。他是这样回忆的:
“
梅斯记得这些人下山时的情形,给人的感觉是纪律严明,步伐统一,好像已经演练了很多次。他很清楚,美国人正在和一支非常出色、非常职业的军队作战。
”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让梅斯印象深刻:
“
11月初,梅斯带领部下走在第2师的最前面,依旧保持他在阿登战役中学会的谨慎…就在这时,山间响起了一种奇特的音乐。梅斯回忆说:“这是我听过的最奇怪的音乐。”
”
关于这种我们中国人在影视剧中都很熟悉,而美国人觉得“奇怪的音乐”,这本书里提到了好几次,比如下面这段:
“
接着,他们听到类似于某种亚洲风笛的乐器声音;一开始,有些军官还以为是英国旅的援军到了。然而那种声音却不是风笛发出的,而是从军号与喇叭里发出的一种诡异的声响。对于这种声音,只怕很多人会在此后终身难忘,因为他们很快就知道,这种声音不仅代表着中国军队即将投入战斗,同时还是对敌人的一种强大威慑力。
”
书中对志愿军的评价,主要集中在组织纪律性、行军能力、穿插包抄战术等方面,摘录如下:
“
中国30个师组成的伏击大军埋伏得天衣无缝,敌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军事史学家斯拉姆.马歇尔对此形容得再恰当不过:“犹如没有身影的幽灵。”
在历史上,很少有哪一支军队能够在动用如此规模兵力的情况下,向对手发起出其不意的攻击。
在东京司令部的人从未想到中国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发起进攻—不以正面进攻为主,而是夜间步行绕到敌人的侧翼,寻找最薄弱的环节实施打击,并在敌人后方构筑阵地,切断敌人退路。没有一个人研究过,中国人的行军到底有多出色,多迅速,即便是在夜间,在没有道路的情况下,他们一样做得完美无缺。
”
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下面这句话:
“
事实证明,中国人非常清楚自己的弱点,他们不会做很多事,但一旦去做,就一定要做好。
《上甘岭:“立国之战”的缩影》中讲过下面这个段子:
志愿军一开始是这样想的:美械部队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没见过!
美军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中国军队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没见过!
双方打了几仗后都开始骂:MD,蒋介石你个骗子!
而在《最寒冷的冬天》中,似乎找到了这个段子的某个源头:
“
从军隅里突围到达安州几周后,弗里曼偶遇《芝加哥日报》记者吉斯.比奇。弗里曼的职业履历引起了比奇的兴趣:他年轻时曾在中国担任武官,并和中国军队并肩作战。现在,他的对手变成了中国人,比奇想知道弗里曼是怎么想的。弗里曼的回答很简单:“他们不再是同一批中国人了。”